文/邵一劭

 [首尔=东北亚新闻/文 邵一劭]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合体字”书话

 “合体字”,为民间创造的“俗体字”,直接接地气,一般没有规整的读音,勉强读“合体音”“组合音”“复合音”,基本上是自说自话。个别“合体字”运气好,登堂入室,成为了“国家版权局注册作品”,为数极少。(图1) 
 
民间,最为喜庆的“合体字”莫过于婚庆时的“红双喜”。“红双喜”草书的时候是上下结构,一个草繁体的“双”字下连一个草体的“喜”字;楷书的时候是左右结构,两个“喜”字并排书,中间省去了两点。(图2) 
 
有些“合体字”,比如历史上武则天造的“瞾”字,官家承认了,也上了工具书,后来并不怎么常用。“五四”时期,刘半农造了一个“她”字,官家也承认了,也上了工具书。2000年的时候,美国方言学会别出心裁地搞了一次世纪之词的评选活动,获得提名的词有自由、正义、自然、OK……后来“科学”和“她”进入了决赛,最终,“她”以35票对27票战胜了“科学”,成为21世纪最重要的一个词,当然也是最重要的一个“组合字”。这个“她”字,由“女”“也”左右组合,出生不到百年,伴着新文化运动,闹出了很大的动静,甚至把当时很多著名的文化名人都给拉下了水。“她”字占了半边天,“教我如何不想‘她’”?不只汉方块字里有“合体字”,有人还用英文来书“合体字”,所谓英文书法。其中获得过美国麦克阿瑟奖“天才奖”的徐冰算是代表性人物了。他获奖的理由是“在书法和版画上具有原创性、醒思、直观的能力,替社会做出了重要的贡献。”香港大型诗刊《今天》创刊40周年的时候,他专门创作了《今天》这副作品。   释文:TODAY two thousand and eighteen Xu Bing(图3) 
 
又有人用英文写对联,中西结合了,看上去跟西夏文字似的,忍俊不禁,颇有一番“笑果”了。释文:Eat well sleep well each every dayGood health good wealth all year ruond(图4) 
 
中国的春节,写春联似乎是素来有之。同时一些吉语也相伴而生。笔者最早直接接触、体认的所谓“合体字”吉语,是数十年前,大约是在小学三四年级,写毛笔字的时候,有同学写“春景常安”(上下结构个偏旁部首互相借用),四个字上下联在一块写,觉着挺好玩儿的。生活中比较常见的有“黄金万两”(上下结构)、“日进斗金”(复合结构)。作为普通的百姓,你没有办法漠视这种借助“红纸黑字”“红纸金字”所要表达的美好期盼。他们有权利做他们一见如故的“百姓梦”。其中唐伯虎的“日日有见财”(上下左右拼凑,算不得特别有机组合)因出自名人,算是比较有影响的“合体字”了。说起来好像也是老俗套了。但是又一切如其所是。历朝历代的书法家们写尺牍的时候,末了格式化,免不了都要来个“顿首”,而且还在比学赶超呢,比谁“顿首”得好看、结实。尺牍上这竖版连体的“一笔字”,我觉得也是一种“合体字”。我见到的最长最夸张的“长顿首”“长叩首”,要数鲁迅先生写给钱玄同尺牍里的那一幅了,足足占了半拉信笺的尺幅。(图5     而我,于这长长的“大长巾”里,仿佛读到了一种“中国式辫子”的影子。这种大俗大雅的表达,在印坛,似乎更多有所见。比如“唯吾知足”(口字居中,上下左右分别安排其它相关偏旁部首)(图6) 
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“如鷺如鶿”(图7) 
 
 “努力加餐饭”等等。(图8) 
 
10几年前,笔者在英雄山文化市场直接接触过清代篆刻家丁敬(1695-1765)的一副原石篆刻,尺幅大小约四十公分见方,释文“一片冰心在玉壶”。还记得有落款时间“乾隆二十一年”。此“合体字”的整体结构以大草篆“壶”为主体,左右两边各有“弌”字“片”字作“壶耳”,“冰心”自然在“壶”中,“玉”字垫底。看上去,赏心悦目,加之美好的诗意,叫人过目不忘,产生美好之遐想。可惜失之交臂,没能在第一时间把它拿下。待我再次前去观赏乃至动心很有些蠢蠢欲动要掏腰包的时候,竟然叫人先结了缘去。有些花押,似书非书,似画非画,很原始的一种书画合一。既是书画合一,也有些“合体字画”意思。而至于到底是一个字还是合体字,是书画合一还是纯一个符号,只有花押的主人自个知晓。新见到的“合体字”是上海图书馆建馆六十周年纪念专门创制的“万卷书香”(上下互相借用,篆隶结合),虽然带有设计的成分,毕竟也是书香可掬,美意延年了。(图9) 
 
在韩美林的大著《天书》里,“合体字”(包括叠合字),更是一个应有的所在。(图10) 
 
据上,可知所谓雅俗,内容上、形式上、书体上,以及用笔用墨等等各个方面,并没有一定之规,大概其,相对论。历史上,好多人喜欢动不动拉出“俗”字来互相攻奸。现实生活中也好不到哪里去。以崇尚“自然”“古雅”的米癫为例,他就深恶痛绝所谓“俗书”。在他看来,诸如“丑怪恶札”“寒俭”“肥俗”“刻意”“安排”“无骨气”……按照他的“自然”“古雅”标准,唐代最费安排的楷书书体都不在米癫的话下了。于是一段狠文字也就这样出笼了:“唐末书格甚卑”柳公权楷书成为“俗书”的首选,柳学欧,那么欧阳询楷书就成为“俗书”之祖。“自然”“古雅”作为历史性的审美标准,从理论上讲,从后往前看,前都是古雅,从前往后看,后都是俗书。但是,米芾也说王羲之俗,还包括王献之,那是从“前”、从“二王”之前往后看。米芾的《好事家帖》说:“好事家所收帖,有若篆籀者,回视二王,顿有尘意。”(参见《书法研究》2018年第三期第16页)当然,米芾所谓“俗书”,出于视角之不同,不能理解为一味“恶贬”。“俗书”自有“恶俗”与“流俗”之别。尽管与“古雅”相对照都属于贬义,但是王羲之之“俗”不同于欧阳询之“俗;欧阳询之“俗”,又不同于柳公权之“俗”。(参见同上)黄庭坚、林散之等,也都深恶痛绝“俗”。黄庭坚“尝为少年言,士大夫处世可以百为,唯不可俗,俗便不可医也。”具体到书法,他甚至感慨:“世人尽学《兰亭》面,欲换凡骨无金丹。”林散之则专门书写过“不俗即仙骨多情乃佛心”“读破万卷可医一俗”的条幅,好像直接开药方了。于此可见,有些人的确是不屑与“俗”为伍的。当然这也都是另外的一种话题了。其实,“俗”字除了“恶俗”“流俗”“庸俗”,也还有“良俗”,所谓“公序良俗” 。“公序良俗”,借板桥的话说,真真是恨不高千尺,“恶俗”“流俗”“庸俗”应须斩万竿。少数情况下,官方亦有比较像模像样的“合体字”,即正规工具书里面普遍给予规范认可的,有音有形有义。其中,两个音节的较常见,比如外来译音“英寸”“英尺”“英里”“英亩”“千瓦”等等。“图书馆”一字三个读音的,是个个例,绝无仅有。“图书馆”最早出现官方的工具书里面,据知,系商务印书馆1950年8月初版的《四角号码新词典》。当时的词条只形象地描述为“口”字里面放进一个繁体的“书”字。解释为“图书馆”三字的合体字,但是没有标注读音。从这个时候起,说明“合体字”不再是民间的“草根”,官方亦给予认可。查手头常用的《现代汉语词典》,可知商务印书馆1978年12月第一版、1983年1月北京第39次印刷《现代汉语词典》第1163页,不单有“合体字”“图书馆”,而且加了注音“tushuguan”,解释为“图书馆”俗作“图书馆”(合体字)。算是音、形、意具足了汉方块字的基本特征。(图11) 这算是图书馆的福分了,破天荒,独此一份。作为“藏书史”,笔者特为之书。由此又联想到老子李聃,作为曾经的也是最早的老“藏书史”,倘地下有知,必为之欣欣以向容。为了加强“藏室史”的语气,笔者在书写“图书馆”合体字的时候,还特意在这幅书作的右下方,钤了一方“老子曾作藏室史”的印。如此似乎也更有一点意思。(图12) 笔者自己书创的“合体字”还有“大寂寞”(一个宝盖头下面,左右安排了“尗”和“莫”,跋云:“是为静山雪庐魏永年兄造像”。此亦以书法为人造像之一先例也。)(图13)又有上下结构的“自鼎”(“鼎”字上面加一撇)、“天人合一”(省略“一”字)、“老耆是命”(上下结构),以及左右结构的“清静”(两字合用一个“青”字),等等,感觉都很有一点既出人意料又浑然天成的意思。笔者以为,凡书“合体字”,贵在自然巧妙,不经意间你中寓我、我中有你,切忌刻意安排,死拼硬凑;倘既合乎情理,又出乎意料,既合乎书道,又开人茅塞,既承渐悟,又见禅机,内容上又能富内涵、“语带烟霞”,那么如此这般很好地切合,各偏旁部首之间,互相“通假”“借用”“连缀”,真正做到大俗而又大雅,私以为实在也是书法苑地里的一株野百合了。事实上,现实的社会生活当中,还有很多嘴里面能说而手头上不能写、写不出的字。而这些尚未出世而待出世的字当中,有单体的,当然也有合体的。也就是说,汉字的三要素里,有些未出世而待出世的字里面,有的,音有了,义有了,就差形,三缺一了。既是如此,谁能说不会再有新的“合体字”呢?仓颉在上,伏羲在上,随着时日的推演,新的富有生命的“合体字”,必将还会不断地诞生。  (通联:济南二环东路6997号山东司法警官职业学院图书馆,电话15153116598)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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